与欢

历史同人专用号

临安旧梦·兰宫

*时间线已混乱,无妨,反正架空(bushi

*家里人陆续中招,估计我也不远了……

*标题与正文内容似乎无关

 

(一)

自去年二月张婕妤薨逝,赵瑗便归了吴贵妃教养。然张氏去世次日,官家下诏,命建国公瑗出就外第。仙佑与赵瑗在宫中相处了近十年,如今也到了该分离的时候。

 

仙佑心中确有不舍,瑗哥哥是她童年最好的玩伴,她与瑗、璩兄弟俩一起临摹先贤笔迹、习练书法,闲时赏花吟诗、谈古说今,这些想来都是很美好的时光。在这皇宫里,唯一称得上不愉快的经历,便是官家抽背古文时,她磕磕巴巴背不出完整一句;偷看瑗哥哥的口型想要复述,却把那原本的语句断得乱七八糟。璩弟弟在一旁窃笑,她羞愧难当,又被罚抄三遍抽背的内容。

 

除去伪齐流浪的那些时日,瑗哥哥、璩弟弟还有她,都很幸福地在成长。后来,瑗、璩逐渐与朝臣有所关联,背后的势力隐隐分成两个阵营——赵鼎派和秦桧派。赵瑗就读资善堂时的老师范冲、朱震、吴表臣、苏符等,与赵鼎关系密切;赵璩的老师则是秦桧之兄秦梓。官家又命吴贵妃之弟吴益和秦桧孙女联姻,以示恩宠与拉拢。幼时无话不谈的兄弟,慢慢地也因官家给予他们不同的政治势力而聚少离多。

 

是这样的,进了皇家,与那些大臣扯上了联系,便会有许多身不由己的地方。仙佑虽只有十四岁,但历经过生死考验的她早已明白这个道理。

 

今年六月的立后大典,建国公瑗会进宫拜贺官家夫妇,这也是仙佑最后一次向他表达心意的机会。此前一年,她瞒着官家和贵妃,私下精心准备一切。这场典礼过后,她要在那人心底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赵瑗作为皇帝养子入宫拜贺,与赵璩、仙佑恭敬地尊称帝后“官家”“娘娘”,他仪表堂堂,举止端庄,比起年纪尚轻的弟妹,俨然是一大人模样。阶台上的官家远远望见这位建国公,忽觉时光飞逝,从前的伯琮褪去了青涩胆怯,长成了大方得体的瑗儿。

 

“立后典仪完毕,瑗儿可多住几日。”官家难得开怀地展颜,“接下来,该考虑你的婚事了。”

 

立在一旁的仙佑笑容渐散,这是她早该知道的未来,他娶妻、她嫁人,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头冠纷繁,翟衣厚重,皇后僵硬地陪着笑脸,庞杂的典仪属实辛苦。她拉过女儿的手,这才开口道:“你的瑗哥哥,马上要自立门户了。”

 

“娘娘,我知道的……”仙佑看着与官家交谈甚悦的赵瑗,低首回应。

 

我知道的,你是前途光明灿烂的建国公,是爹爹最看重的儿子,而我只是一个锦上添花的公主;你会娶妻生子,我也会下嫁驸马。六姐儿可以装着不认识宫里的人,偷得一晌幻梦,仙佑却不行。

 

瑗哥哥,永远不会是玉宗哥哥了……可她仍想做些什么,让赵瑗记住她最美的样子。

 

 

(二)

立后前半月,官家派人送大婚礼服至坤宁殿。礼服共有两套,一套深青色翟衣,一套赭红色喜服。侍女芝兰服侍吴贵妃试穿,仙佑在一旁等待,心中却想着自己托人于宫外成衣店制作的广袖流仙裙何时能到。

 

吴贵妃先试了赭红色那套,芝兰道:“娘子可有觉得不合身的地方,可以让绣女再改。”

 

“就这样吧,本身就是按照我的身量做的。”吴贵妃言语里略显疲倦,“你觉得呢,仙佑?”

 

仙佑心不在焉,直到贵妃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才反应过来:“啊……好看,好看,吴姐姐穿什么都好看。”

 

“敷衍。”吴贵妃看穿了女儿的小心思,“怎么了,又在想你的瑗哥哥?”

 

“姐姐都要做皇后了,还这样编排女儿吗?”仙佑不肯承认,故作理直气壮道。

 

吴贵妃拉着女儿坐下,捏了捏她粉嫩的脸蛋:“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想什么?之前你说自己叫康六姐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装的。”

 

“装着自己不是官家的女儿,好堂而皇之地与瑗儿待在一处,对吗?”

 

“姐姐聪慧,我瞒不过姐姐。”仙佑嘟囔着嘴巴,“偶尔任性一回又怎样,反正大妈妈和爹爹都没责怪我。”

 

“他们明面上不说,我也不愿与他们过多言语。可私下里,旁敲侧击的话还少吗?”吴贵妃语重心长道,“以后,姐姐便要做这国朝的皇后,是拉拢朝臣、平衡政局的工具也好,还是金装玉裹的吉祥物也罢,不过算作官家身旁的点缀。”

 

“是我自己被荣华富贵蒙了心,却想保持未入宫前的心境,怎么可能呢?既然走了这条路,得失荣辱都得我自己尝。你不一样,你嫁了驸马,出了宫廷,便可以自由自在地过一辈子,不用像我这般拘束。”

 

“离了你瑗哥哥,你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仙佑静默听着吴贵妃娓娓道来,并未出言回复,她只自己在心里问了一句:离开瑗哥哥,离开临安的皇宫,我真的会变得更自由吗?

 

 

(三)

宣和四年四月,草长莺飞的好时节,孟州汜水县主簿邢焕之女邢秉懿拜别家人,嫁入康王府邸,被封为嘉国夫人。

 

十七岁的秉懿踏进王府,从今以后,她就要与比自己略小一岁的康王殿下共度一生了。新婚之夜,康王揭开她的喜帕,温柔地对她说:“我会对你好的,以后我天天回府陪你。”

 

她娇羞地点点头,与那人共赴一场巫山云雨。次日清晨,他们迎着日光醒转,相看两欢。

 

康王拿出珍藏的手环,小心翼翼地交到她手上,“这是我姐姐给我的,特意嘱咐我交给未来的妻子。”

 

秉懿接过玉质而冰凉的手环,幸福地说出自己的愿望:“希望妾与王爷,像这对玉环一般,日日常相见。”

 

“好……”康王答应她,她靠在那人青稚的肩膀,似乎寻到了一生的港湾。

 

“懿儿……”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窗外嘈杂的蝉鸣把赵构的思绪从二十年前温暖大婚的记忆里拉回现实,他如今是皇帝了,今日是他立后的大喜之日。这场婚礼,比康王娶亲的排场更大、花费更多,可……他再娶不了她了。

 

她死在寒冷的北国,死在日夜对他的思念里。“建炎宋国夫人”,是她生前最后的身份。

 

世间已无康王,世间再无秉懿。

 

赵构第二次揭开喜帕,面对的是一张无欢无笑的脸,尽管这张脸与嫡妻有几分相似,却再不可能是秉懿了。

 

那桌上摆着寓意“早生贵子”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二十年前,对康王和秉懿而言,这些是羞赧但欢喜的祝福;二十年后,这些却成了冰冷的嘲讽。

 

只道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可封后的大喜日子,他这个皇帝怎能哭呢?他平复好心情,勉强挤出了笑颜,对坐在喜床上的人说道:“朕,终于立你为后了。”

 

言外之意是,朕,终于能在临安安稳下来了。红鸾叠帐,共剪西窗烛;青翟华服,芙蓉春宵短。太母得归,举朝欢庆;册立新后,以襄内治。

 

面前人没有什么反应,神情依然冷淡,良久都未开口。赵构只能主动牵起她的手,引她到合卺酒旁,亲自为自己与她倒了酒,“新婚夫妇,饮合卺酒,愿朕与蔓儿今后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傍晚微风轻寒,夹杂着夏蝉的叫声,拨开那人欢喜背后的极尽哀愁。

 

“官家,”皇后端起酒杯,终于开口,“臣妾祝您拥半壁江山,享无边孤独,如同臣妾一样。”

 

“无妨。”赵构轻蔑地浅笑,“有人陪着朕一起孤独,朕便不会孤独。”

 

 

再后来,酒过三巡,赵构醉了。他男生女相,红晕布满面庞时有一种朦胧的美,正朝着他新娶的皇后痴痴笑着。

 

“官家醉了,臣妾去命人做些醒酒汤送来。”皇后言罢即要转身离开,却被身后人狠狠抱住:“求你别走……大婚之日,你都不愿留下来陪陪我吗?”

 

“其实,真正想做你一世王妃、陪你安稳度日的人,早已死在北国了。你合该孤独终老,何必又来求我呢?”皇后停住脚步,恍如建炎年间的那次出游,他也曾那样抱着她,求她留下;而她,亦有所动摇。

 

赵构的眼眸柔而哀、悲而凉,摇落了几斗细密的星辰。“我给不了她的,我全部都给你,好不好,你别走……”

 

 

(四)

当皇后再次走进坤宁殿之时,却不见了那人的身影。“让我留下,自己却没影儿了。”空旷的殿中余留一地叹息。

 

那人拖着醉酒的身子,抢了内监的灯笼,摇摇晃晃地在殿外游荡。忽然,他被一阵清脆的女声吸引过去。

 

隔着不远处,一男一女迎着月光,坐在一块聊天。官家看不清两人的脸,只听得他们在说什么“大喜”“皇后”之类的。

 

“今日是爹爹和吴姐姐的大喜之日,可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女孩手里也提了一只灯笼,“吴姐姐终于成了皇后,以后我该唤她娘娘了……”

 

“但我要永远失去瑗哥哥了啊。”女孩的广袖流仙裙在月光的映衬下犹如银波微漾,不似凡间俗物,“我舍不得你离开。”

 

那男子贴近她,轻轻啄了她的额头,这已经是他敢逾矩的最大限度了:“仙佑,你永远不会失去我,我永远是你的哥哥,哪怕官家不立我为皇子,你也永远会是我的妹妹。”

 

“瑗哥哥,我知道我不该……可我……”女孩未曾犹豫便躲进了男子的怀中,“以后,我还能为你簪花吗?”

 

“当然可以啦。”男子摸摸她的乌发,柔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妹妹。你觉得哥哥待你好,可你没意识到你待哥哥更好。”

 

“哥哥孤身入宫,整日谨小慎微,唯恐行差踏错逆了官家心意。但有你在身边陪我玩乐,我可是自在多了。”

 

“真的吗?”女孩从他怀中退出,皱着眉头问他。

 

“瑗哥哥何时骗过你,喜欢戏弄你的那是你璩弟弟。”男子又道,“我与璩以后都是要分府外居的,你也会有自己的公主府。人长大了,总是要分开的。”

 

“那我要让瑗哥哥,记住我最美的样子……”

 

官家扶着粗壮的树干,站在较为阴暗的角落侧耳偷听两人断断续续的对话,晚风微拂,他逐渐醒了酒。捕捉到对话深意的官家,眼神盈满怒意。

 

他一个踉跄,寂静的夜空划过灯笼坠地的声响,惊到了私自会面的男女。他晕晕乎乎朝两人走去,用醉酒的沙哑声问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赵瑗、仙佑惊恐地站起身,仙佑下意识地挡在赵瑗身前。她看到面前的官家一身喜服,不见头冠,长发及腰,飘飘然如遗世独立。他眸中怒气渐涨,却维持不住站立的身形,眼看就要跪倒在地,赵瑗连忙越过仙佑去扶他。

 

“官家!”赵瑗快步流星,搀住那人的胳膊,“您不在坤宁殿陪着娘娘,怎么到这儿来了?”

 

仙佑见状,也赶过来馋扶官家,官家看清女儿的穿着,厉声道:“堂堂公主,穿这种裙子,成何体统!”

 

赵瑗本想替妹妹说几句话,还没开口,却瞧那虚弱官家有倒地的倾向。二人顾不得其他,把官家送回去才是要事。

 

 

(五)

坤宁殿的红烛还未灭。

 

皇后卸下繁重的衣饰,简装散发,端坐于床前,她正准备命人熄灯时,急促的脚步声重重叠叠扰乱了她宁静的内心。她出了新房,见到殿中官家被儿女搀扶着,柔弱犹如江南女子,她轻声问赵瑗:“瑗儿,官家这是怎么了?”

 

“娘娘,”赵瑗将官家架到椅子上,“我与仙佑在院中闲聊,被官家撞见了,官家醉得不轻,路都走不稳,我俩就把他送到娘娘这儿来了。”

 

皇后见到一袭流仙裙的女儿,叹了口气,走到桌旁倒了杯清水,对赵瑗道:“瑗儿,你让官家喝些水,我去拿醒酒汤来。”

 

醒酒汤至,皇后牵过女儿的手,仙佑蹙眉不解,皇后又说:“娘娘去你屋里。瑗,你照顾一下官家。”

 

仙佑被皇后拉着走了,赵瑗刚想转身叫住二人,官家握住了他的手,低吟着“瑗啊瑗儿……”

 

赵瑗想必是走不了了。“官家,有什么吩咐吗?”他问。

 

“鹏举,我让你见鹏举……他让早立太子,立你为太子……”官家思绪混乱,不知在说些什么。

 

“岳将军已逝,官家何必再提。今夜是您的大喜之夜,您不该抛下娘娘。”

 

“是她不要我,她要我孤独,要和我一起孤独……”那人乌黑的长发沾染了酒味,赵瑗觉得有点刺鼻。

 

“官家觉得,儿臣会要您对吗?”赵瑗诚心敬意地对他说,“儿臣会唯您马首是瞻,对吗?”

 

突然,父子二人都发现,儿子好久没有唤过父亲“爹爹”了。

 

长大了,总有一些东西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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